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杯中蝶-第10章 人造孤独 new
欣
3 月前

何晓芹感觉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到了她的额头上，在她的肌肤上滑过，温温凉凉的，带着一丝让人心碎的无助。 她微微侧头，正好看见程嘉翎紧闭的双眼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，泪水挂在上面，摇摇欲坠。 何晓芹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住般痛苦。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愧疚，无助，脆弱，但她自顾不暇，又哪里来的力量去安慰她？ 两个破碎的人，凑在一起，难道就会拼成完整的一片吗？ 还是说，她们注定彼此毁灭，彼此伤害，一同沉沦？ 可是，看着面色苍白的程嘉翎，何晓芹却又做不到置之不理。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，抱住了她。 程嘉翎微微一颤，像是有些意外，但很快，她的手也缓缓收拢，回抱住何晓芹，指尖扣在她的后背，力道不重，却透着一种无声的恳求。 何晓芹本来以为，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已经堆积到了极点，她本来以为，她会一直恨着这个世界的不公，恨着程嘉翎的优越，恨着自己被抛弃的命运。 但此刻，在这深夜的静谧中，她却感受到了不比自己那份痛苦更容易承担的痛。 这份属于程嘉翎的悲伤太安静了，安静得仿佛连世界都不曾察觉，她就这样默默地活在自己的囚笼里，不求解脱，也不求理解。 可何晓芹听见了。 她听见了她的沉默，听见了她在漫长的岁月里一次次对自己的剥离，听见了她在人生的每一个关键时刻，无数次想要挣脱却又被现实捆绑的无奈。 她忽然觉得，自己的委屈已经和程嘉翎的悲伤交融在了一起，像水滴汇入湖泊，渐渐失去了分界。 或许痛苦并不能排出个名次，只是每个人都在吞咽着自己的悲伤，强做笑容。 或许陪伴的意义就在于，虽然依旧要独自承受这份痛，但至少身边有人，能够听自己抱怨几句。 何晓芹缓缓伸出手，抚上程嘉翎的后背，像是在安抚她，也像是在安抚那个一直以来孤身一人的自己。 “我不恨你。”她低声说道，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。 程嘉翎没有回答，只是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，像是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孤鸟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。 何晓芹也轻轻叹了口气，转移了话题：“你刚才说的双胞胎研究，是怎么一回事？” “我不知道，我只是知道他们在研究ABO性别分化和智商、天才之类的东西。” 程嘉翎倚靠在何晓芹肩头，脸贴着她的肌肤，声音轻柔又含糊，根本不像是平时程氏说一不二的女总裁。 何晓芹半是惊讶地挑眉，嘴角却浮现一丝不屑：“现在的人就是有钱没事做，研究什么智商、天才、性别趋向……难道社会上还缺聪明人吗？不过是为了改造他们有钱人的基因、和穷人区分开而已。这么多资源，不拿去救济穷人，倒是专门折腾这种没用的东西，不是基因改造就是长生不老，要不然就是想上火星！” 这话逗笑了程嘉翎。她终于抬起头来，手摩挲着何晓芹的胳膊，沉默不语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夜晚的风。 何晓芹低头看了她一眼，声音缓和了一些：“你老实说，你想查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？难道是为了找你的亲生父母吗？” 程嘉翎摇了摇头。 “我甚至不确定我有没有亲生父母……想象一下，如果我们是基因改造人，那生下我们的不过是捐了卵子和代孕的雇员而已，根本称不上母亲。” “那是因为什么？”何晓芹歪着头，颇为不解。想方设法毁坏带给自己财富和地位的家族，正常人哪里会有这样偏执的恨意？ “我想……我想找一个人……” 程嘉翎的声音越发轻微，几乎听不到。 还没等何晓芹再度发问，她忽然清了清嗓子，像是冷静下来一样，换了话题：“如果这是双胞胎研究，那么从实验的设计来看，必然会有专人负责跟踪和评估。晓芹，你小时候有没有人定期来找过你？做过一些……心理测试之类的事情？” 何晓芹思索片刻，点了点头：“有的。从我记事起，大概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一个男人来。他总是让我填一些表格，做些奇怪的题目，比如画画、拼图，还有那些数字问题。我以为是学校布置的什么任务，就照着做了。” “他叫什么名字？”程嘉翎追问，目光炯炯。 “我不知道，他从没告诉过我名字。”何晓芹摇摇头，“但他是个很和气的人，总是会在任务之后笑着偷偷塞给我一些小零食，我很喜欢他。” 程嘉翎陷入了沉思。 过了片刻，她突然坐起身，直直地看着何晓芹的眼睛，恳求似的问：“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？你能不能画一下他的样子？拜托。” 何晓芹怔了一下。 她虽然完全不理解程嘉翎所谓何意，但她从她的表情中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很重要。 于是，她也坐起来，从床头边的柜子里拿过一本速写本和铅笔，在纸上开始勾勒。 笔尖在草纸上飞速游走着，线条和线条逐渐汇聚成一个人脸的形状，一个年轻男子的面貌出现在纸上——温和的眼神，清瘦的面容，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。 程嘉翎盯着画，心头猛地一紧。 “王旭深。”她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语，整个人却愣在原地。 “你认识他？”何晓芹抬起头，神情有些意外。 “他是我的心理医生。”程嘉翎低声说道，“原来他也是……GeminiProject的观察员。” “GeminiProject？这是什么？是你说的那个双胞胎研究吗？” 何晓芹英语并不好。虽然在她还在纺织厂工作的几年，因为和外国客户时常要交流而学了不少常用外语，但这么高深的词汇她确实听不懂。 程嘉翎点点头，解释了一遍她是如何在恒宇生物的财报里看到了这个名字，又是如何收到了举报。 说完，两人对视着，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。 一旦安静，空气里似乎便融入了一种介于忧伤和暧昧之间的氛围。 何晓芹再度缩进被子里，看着狭窄阴暗的屋子里杂乱的日用品，一度想要叹息。 但她没有叹出来，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，把那点快要出口的情绪压了回去。 程嘉翎安静地看着她，沉默了片刻，轻轻伸出手，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，低声问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 何晓芹眨了眨眼，望着天花板，嘴巴依旧蒙在被子里，声音有些含糊：“我在想……这世界怎么这么荒谬。” “嗯？” “你想想看。”何晓芹扯了扯被角，嘲讽地笑了一下，“如果你没看到财报，如果那个吹哨人没冒着风险实名举报，如果你没有联想到之前的邮件一时好奇去查，那我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吧？” 程嘉翎轻轻点头，目光柔和下来，声音却有些哑：“也许……有些事就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。” “少来了。”何晓芹撇了撇嘴，眼睛却微微有些湿润，“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，那命运是不是也太残忍了？” 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，似乎藏着多年未曾言说的委屈和愤怒。 程嘉翎看着她，眼底的情绪深不可测。她慢慢地伸手，像是在试探似的，轻轻地握住了何晓芹露在外面的手指。 指尖微凉，触感却是意外的柔软。 何晓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，身体微微绷紧，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。 但她最终没有抽回手，而是深吸了一口气，回握住程嘉翎：“如果命运真的这么残忍，那我们就一起把命运砸个稀巴烂！程嘉翎，你说我们要怎么做？” 程嘉翎没想到她精神振作得这么快，怔怔地看着她，眼眶突然有点发热。 她没有回答。 但她的手，紧紧地握住了何晓芹。 说不出来的悲伤依旧笼罩，但孤独似乎无影无踪。 程嘉翎第一次意识到，自己从小到大的孤独感不是天生的，而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实验结果。 如今实验出现了纰漏，而她们这两个实验对象，或许真的可以一次为机会，获得一个和原本设定的规程截然不同的结局。 受到何晓芹的鼓舞，程嘉翎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红润，嘴角也隐约浮现出一丝笑容。 做了这么多年总裁，她自然知道如何制定战略计划。 只是略一思索，程嘉翎便语气坚定地开口：“我要先去恒宇生物。” 何晓芹眨眨眼睛：“去那里干什么？” “偷资料。” 或许是“偷”这个字有点超出何晓芹的行为准则，她感觉自己心跳忽然快了一拍，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胆怯。 但看着程嘉翎坚定的表情，她也笑了，点点头：“好吧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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